七四年的时候, 林则回过一次北京, 那年林慧十七岁, 刚好高中毕业, 林则怕家里让她下乡当知青特地请假回家。好在张爱党要脸，已经逼着一个继子下乡, 再把继女送去当知青, 他在这一带的名声就彻底毁了, 所以托关系让小慧进厂里当学徒工。林则去看过，是机床学徒，女孩子做这个不太适合, 脏不说还危险，他找了父亲的朋友，通过他的关系找到厂里的一个副厂长, 把小慧调到宣传科，前后花了两百多, 但是绝对值得。为这事, 苏曼还找他闹过, 认为小慧已经有了工作，他还瞎花钱调动岗位, 然后还问他要钱, 说是他放在身上乱花，她这个当妈的帮他攒着。且不说他已经结了婚, 就是没结婚, 他一个在乡下的知青, 家里不支持就算了，竟然还打他手里钱的注意，当时林则就直接了当的拒绝，并且帮着小慧搬到厂里的宿舍，那之后他便和家里断了联系，只和林慧通信。近几年林慧除了过年过节，也很少回那个家，没想到突然闹出这么个幺蛾子。林则收拾了下东西，去厂里打了个申请单，很快就开出证明，当天就坐火车到北京。到站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九点多，林则背着背包，提着行李，直接去坐出租车。这时候的出租车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起，从火车站到张爱党家也就十来分钟，花了十五块钱，这时候的十五块抵得上普通工人半月工资了。今天不是节假日，林则本来以为家里没人，没想到小妹在家里看着孩子。“你怎么没去上学？”林则看了眼张建国的两个孩子，大的是女儿，今年五岁，小的儿子现在才两岁不到。“妈今天有事出去，让我请假在家看一下侄子侄女。”指指两个孩子，张秀珍欣喜的上前，“三哥，你怎么回来了？”“先别问这个，你四姐人呢？”林则打算先去找林慧问下情况。张秀珍愣了一下，“四姐在厂里上班呀，三哥你回来是不是因为二姐给四姐介绍对象的事情？”她现在已经九岁了，已经知道很多事情。“你见过二姐介绍的那个人？”林则眯了下眼睛，信寄到扶风县得十来天，所以这些天还发生了什么，林则也不清楚。“嗯，那个人来咱们家了，是个解放军，长得还不错，就是黑了点。”张秀珍把睡着的小侄子抱起来，瞧她娴熟的模样，肯定没少抱孩子。林则抿了抿唇，苏曼总是这样，对自己的孩子像草，对别人的孩子像宝，不知道她图的什么。“我来抱吧。”林则过去抱过孩子，长得更像他妈一点，“哪个屋？”“三哥你原来那屋。”张秀珍偷偷的看了眼林则，又低下头。林则笑笑，知道她是怕他生气。有什么好气的，早在他下乡那会，房间就挪给了王丰，之后王丰高中毕业，顶了他自己生父的班，搬出家里，这房子就被张爱国的老婆重新装修了一遍，打算留给儿子以后住。另一个小侄女也不闹，林则给了她一把糖，她就自己乖乖的坐在那吃糖。“你觉得那人怎么样？”林则打算问清楚情况。“我也不知道好不好，但是二姐介绍的那个人是二姐夫的小叔叔，你说二姐夫的小叔叔，那四姐嫁给他，不就差了辈分了吗？”张秀珍毕竟不是大人，很多事情家里不会跟她说，也就在边上听个只言片语。但是林则已经听出一些讯息，张秀华介绍的人年纪估计不小了，是个军人，除了黑点，长得不错。“三哥，四姐说不要嫁给那个人，可是爸爸和妈妈还有大哥他们都很满意，说他能帮助咱们家之类的，你要帮帮四姐，四姐怎么能嫁给二姐夫的叔叔，那二姐不就得管四姐叫婶婶了，多奇怪。”张秀珍嘟了嘟嘴，生气的挥着小拳头。“放心吧，既然你三哥回来了，就没人能强迫你四姐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。”林则眯了下眼睛，总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。现在是国丧，哪怕张秀华傻，张爱党和张建国可精明着，他们为什么没有阻止，什么叫嫁给他对家里有好处？林则打算先去见一下张楚，这家伙虽然和以前一样混着，可比以前牛气多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林则的启发，那之后就开始做起中介的生意，没想到做得还挺成功，靠着这个，手里握着不少关系。见到林则一愣，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现在北京有多严，不可能让他们这些知青回来。“我找厂里开了证明，只能呆一个星期。”张楚是北京这边唯一知道他已经调到厂里上班的人，“我想找你帮我查个人。”“行。”张楚什么都没问，只让林则把名字信息告诉他。“刘解放，男，28岁，在制药厂上班，我要他的全部信息，另外就是他的小叔，不清楚名字和年龄，他的资料能多详细就多详细。”林则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，“这是定金，我明天来，能行吗？”“就没有哥们不行的，瞧好吧！明天一准给你消息。”张楚拍着胸脯保证道。林则点头，和他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，既然敢打包票就说明没问题。先去开了个房间，洗完澡，换了身衣服，林则才提着一兜水果往林慧的厂里去。才进巷口，就见拐角处的大树底下，林慧和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一起，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，惹得林慧笑了一下。林则故意加重脚步声，“小慧。”见到林则过来，林慧心下一慌，“哥。”那个男人朝林则点了点头，“您好，我叫刘少杰。”然后对林慧说道：“你三哥回来了，想必你们有不少话要说，那我就先离开。”然后又冲林则点了点头，转身离开。林慧赶紧拉着林则到不远处的国营饭店。“那男的是谁？”林则其实心里已经有数。“那个就是二姐介绍的人。”林慧抿了抿唇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。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瞧着他们这模样，是在谈对象？既然这样，为什么会写信给他求救？“就是那天我听到二姐要给我介绍对象，还是一个35岁的老男人，我这不就心慌了嘛，然后心里一急就给你写了信。”林慧紧张的握紧茶杯，“我信寄出去的第二天，他到家里来跟我见了一面，后来，他私下来找我，慢慢接触之后发现他挺好的，他跟二姐夫完全不一样，他上过战场，杀过敌，是个真正的英雄。”“可是他35岁了。”也不知道原身是哪根筋抽了，竟然半点关于林慧未来的记忆都没有，以至于林则现在没有半点依据，但是他总觉得和张秀华沾边就不是好人。“我知道他三十五岁，但是年龄不是问题。”林慧双眼闪闪发光的看着林则，“他是因为在部队才耽搁年纪了，不然以他的条件，早就结婚生子了。”这个年代的年轻人理想超越了一切，但是林则还是打算劝阻一下，“小慧，我知道现在说什么，做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，但是我还是要建议你，先不要结婚，至少等半年后，你觉得还是要嫁给他，再结婚不迟。”“我知道，我们也没打算现在就结婚，现在什么时期，哪里敢结婚。”林慧凑近林则，“哥，我跟你说，上面的政策可能会有变换，兴许你们能回来了。”林则左右看了一下，压低声音，“不许在外面说这些，听到没有。”林慧点点头，“我知道，我就是想叫你有个心理准备。”林慧左右看了一下，“你说咱爸能回来吗？”“肯定能，你别管这些事，记住，不许在外面谈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情，还有，现在不要跟那个男的在外面一起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？抓到了不是闹着玩的。”“我知道，他过几天要回部队，今天找我告别的。”林慧当然清楚，“哥，对不起，害你大老远跑回北京，一定废了不少功夫吧？”林则对这个半路出来的妹妹感情极为复杂，他们只相处了几天，之后都是通过书信来往，这么多年，她都是只靠自己，所以现在他真没什么资格冲她指手画脚。送她回厂里，林则就直接回了招待所，至于回家？那是张爱党的家，不是他林则的家。第二天下午，林则就去找了张楚，他的动作果然快，已经查到不少资料。刘解放，原名，刘思源，初中的时候做了红小兵，为此还给自己改了名字，属于激进分子。那时候跟着另一个年纪大点的人抄了不少人的家，其中就包括他自己家。家中爷爷因此去世，父母被下放，不知去向，两个姐姐一个跟着丈夫被□□下放，还有一个……上吊自杀了。唯一幸免的就是参了军，在战场上的刘少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