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是奇怪，都说要放她走了，她怎么还收拾他的衣物出来。<br />
是对他想杀她的事早有预料，还是被她看出了破绽。<br />
“我想着你刚回来不久，衣裳都是旧的，这不是心疼你吗？”<br />
她说完后半句让谢留听起来觉得格外怪异的好话，又开始嘶嘶抽气。<br />
失血过多的面容有种透光的虚白，胭脂捂着流血的伤处，温柔地哑声道：“都说自个儿的夫君，自个儿疼。”<br />
“我是你妇人，当然要疼夫君你了。索性今日约了隔壁铺子的阿青，专门去了长街一趟，这些衣裳还都是照着你的身量买的。”<br />
“本想自己给你做的，又怕你等不及，只有选了这些成衣。”<br />
胭脂喃喃嗔怨，“好贵，都不便宜呢。”<br />
据亲兵传来的消息，她从京都书院出来后，的确与另外一个女子去逛街了。<br />
“现在你信了吗？我对夫君万万没有二心。”<br />
“可夫君对我……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胭脂话音渐小，一副虚弱到将要晕过去的模样。<br />
“阿兄。”谢愠陡然从门后冒出头。<br />
谢留神色一凛，“谁让你出来的？”<br />
长兄的威慑让他犹豫了，谢愠看着台阶处一塌糊涂的胭脂，她像一株被染得极为艳丽的玉竹，正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。<br />
谢留跟除妖的道士般心狠手辣、冷酷绝情，手上的刀对准地上人的心口，一个正气浩然，一个妖异虚弱，画面凄美而危险。<br />
谢愠躲在门缝一直都在偷看，谢留让他关门，他却终于忍不住似的站了出来，“阿兄！”<br />
“别杀她。”<br />
谢留略微诧异地挑眉，漠然地盯着谢愠，“你不是厌她，怎么还为她求情？”<br />
刚刚发生的事让谢愠不能立马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<br />
他只看到不过三两句之间他兄就对胭脂下了手，这个平常和他争闹惹人生气的女子正亏虚地躺在地上，疑惑地望着帮她说话的他。<br />
肯定是她惹他兄生气了。<br />
她就是那种很喜欢惹人羞怒可恶的女子，心肠很坏，她送过他兄长去战场送死，她不好。<br />
但谢愠还是觉得她不该就这样死去。<br />
“我……”谢愠目光胡乱地瞟着，说不出个所以然。<br />
而胭脂失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，要是谢愠再蹦不出个屁来，她可能就真的要完了。<br />
也不知谢伯卿怎么不在府里，不然他看见了，兴许还能留她一线生机。<br />
谢愠视线最后落在脚下，“阿兄，她没说要走，她还给你买了衣裳。”<br />
胭脂：“……”<br />
要不是她疼得快说不出话，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了，真想翻个白眼。<br />
谢留冷淡的嗓音如珠玉坠盘般清脆响亮：“你是蠢吗。”<br />
他连弟弟都骂，“你没见过衣裳？小恩小惠就能博取你的同情心？那你的原则还真一文不值。”<br />
谢愠脸上火辣辣的，他最不愿的就是让兄长对他失望。<br />
顿时面色胀红，急匆匆道：“那是一码归一码，她今日没做错什么，她也没说要走，是阿兄你误会了……要杀她起码要她哪天正好做错事啊，阿兄！”<br />
明明平日动不动就口头辱骂威胁她的少年郎，却说她没错。<br />
胭脂差点笑出来，失了血色的脸颊在金色夕阳下更显玉质无暇，宛若一尊失真的人偶。<br />
结果情绪激动，肺里一呛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，瞬间咳得满面通红，引起兄弟二人的目光。<br />
谢愠装的凶，实际上也没经历过这种真杀人的场面。<br />
他慌慌张张道：“阿兄，她是不是要死了？”<br />
谢留有些嫌他大惊小怪。<br />
胭脂同他眼神对上，缓缓露出一抹秀质微弱的笑，直到杀人如麻的谢留看够了她的惨状。<br />
大发慈悲地说：“带她进屋。”<br />
胭脂劫后余生留下一条贱命，看到活着的期望，顿时松了口气。<br />
却不想在将她拉起来后，耳根被人舔得湿热发痒，那张薄情寡毒的嘴贴着她沉声轻轻道：“真蠢，你浪费了个离开人世间的大好机会。”<br />
她心跳快得像匹脱缰的马，剧烈得要冲出胸膛。<br />
谢留抚摸着她耳根后最柔软的肌肤，看她这般虚弱凄惨的样子似乎有种别样的肉麻与兴奋，毛骨悚然的眼里是满满的要将她怎么处理的思索与考量。<br />
第14章<br />
这世间最奇妙的事，是莫过于有人居然喜欢看别人哭看别人痛，比他们见到别人艳丽面容上的笑，更叫人高兴。<br />
好像是她流血以后，痛得要死，隐忍皱眉的时候，谢留看她的眼神就变得不对了。<br />
比男女之事上直观的欲望更可怕更危险。<br />
胭脂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，从谢留把她弄到屋里，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外头的霞光时，她就好似茫然无知地步入了一个为她打造的囚笼。<br />
“阿兄，她受的伤怎么弄？”<br />
谢愠就跟很怕她死了一样，追着问：“要不要请大夫回来。”<br />
谢留看过去，胭脂坐在凳子上柔弱地挨着谢愠，看着凄艳极了。<br />
微阖着薄薄的眼皮，已然失血过多没有反应，腕处衣上是血迹斑斑。<br />
谢留呼吸加重的瞬间感到一股由内而外升起的燥热，那道惹人娇怜的人影在他看来更像一只受了伤的蝴蝶，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碎掉。<br />
这种对方在他视野中极致弱小脆弱的状态，是能激起男子骨子里的兽性的。<br />
会更渴望借用另外种方式，缓解想要摧残破坏那份美感的急迫心情。<br />
他闭上眼，隐忍而克制地吐出一口浊气，没什么怜惜地道：“不是没死成？上点药就行。”<br />
谢愠有些着急：“可是阿兄，她的手好冰……”<br />
他话音刚落，胭脂就差点从椅子上仿如一团烂泥就要软软地摔下去。<br />
她很白，血迹在她皮肤上如同冬日的红梅。<br />
谢留在气息紊乱的那一刻攥紧了拳头，他旋即背过身，连声音都变了，哑哑的，“知道了。”<br />
搀扶人的谢愠对他兄长的反应一无所知。<br />
他只是觉得谢留方才的举动有些奇怪，却不知等人一走，胭脂紧闭的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缝。<br />
谢愠吓了一跳，“你没晕？你怎么没晕呢？你是不是又在装着可怜骗我们？”<br />
没晕就是骗么？<br />
胭脂生怕他谢留引来，赶苍蝇似的挥挥手，“求你了，别吵，不然你兄看见我这样，还不知道怎么找我麻烦呢。”<br />
“你没事。”<br />
胭脂跟听见什么好笑的话，愕然而恨恨地瞪他一眼，整张脸色垮下去，“我哪里没事，我的手都要被你兄砍断了，我快死啦。”<br />
“我要死了变成鬼，先吓死谢留，在天天站在你床头看着你……”<br />
谢愠神情立马变臭，“那我就捉鬼。”<br />
他习惯地要跟胭脂还嘴，接着被她的动作制止。<br />
她手指比着嘴唇，皮肤上凝固的血痕狰狞着散发着腥味，活脱脱一个艳鬼模样，“多谢你替我求情啦，小犊郎。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啦。”<br />
谢留对她放手的太轻易，胭脂当时就觉得不对劲。<br />
她开始并没有往深了想，也被能离开谢家离开谢留的机会迷惑了心神。<br />
她脑子里只有谢留对她说的那句，他们没有感情，他不喜欢她了，所以他才放她走。<br />
她当时想的还有，谢留果真恢复正常人的神智后有见识多了。<br />
他识趣，还大义。<br />
可事实真是这样吗？<br />
现在来看，都是假的。<br />
说什么放她走，那都是虚假的障眼法，要是她那时真的高高兴兴带着行李同谢留告别，恐怕走不到门口就要被谢留杀了。<br />
这人，好阴险的一颗心。<br />
还好她反应过来，把原本收拾好的衣物都换成了今日刚买的。<br />
当然用的还是盛云锦托人给她送来的“好用钱”，有一大半花在了给谢留添置的新衣上。<br />
那些钱……<br />
买她一条命，花的倒也值了。<br />
她自嘲地莞尔一笑。<br />
谢愠眉头苦大仇深地拧得紧紧的，“你到底做了什么，惹我兄生气要让他杀你。”<br />
就是刚回来那天，他怎么告状指控她是个毒妇，他兄都没有露出过厉色。<br />
胭脂嘴巴闭得死死的。<br />
谢愠信誓旦旦威胁：“你不说，我以后可就不会帮你说情了，我可是站我兄那边的！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在谢伯卿回府之前，庭阶上的血迹很快被收拾干净，恰逢夜色遮掩，除了看出台阶上铺了一层石灰，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。<br />
谢留对她还有留有一丝仁慈。<br />
居然真的帮她请了京都名医馆里的大夫过来帮她治疗伤处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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