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裴义德这么多年，都没将杨青云的尾巴扫干净，这件事太子很可能并不知情。”他眼角的余光锁在金舒身上，“所以才会派自己的精锐杀手来。”<br />
他说完，金舒先是怔愣了一下，然后才滞后的去思量，眼前这个男人刚才说了些什么。<br />
她以为，李锦今日一定会掘地三尺的问出来，她要给谁送礼这件事。<br />
昨日夜里倒是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，看来还是自己小人之心了。<br />
“此行来盛州，王爷收获颇丰。”她顺着李锦方才的思路，竖起手指，“五个活着的，来历不明的刺客。”她又竖一指，“以及六个带着梅花枝刺青的，刺客尸体。”<br />
“正是。”李锦双手抱胸，点头道，“第三便是杨青云留下的那只机关盒。”<br />
“还有云大人书房里多出来的账目。”金舒抬手，沉吟片刻，“相比老谋深算，一直只从边缘骚扰六扇门的刑部，户部确实沉不住气。”<br />
就见李锦笑起，唰的甩开扇子：“就像你我一样，刑部每日面对的案子，也是极尽尔虞我诈，虚虚实实交错穿插，许为由坐镇刑部十六年，比葫芦画瓢，也能将六扇门折腾的人仰马翻。”<br />
“而户部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“土地，人民，钱谷，贡赋，他所辖之事，相比刑部，接触欺诈与谋略的机会要少很多。”<br />
话到了这里，金舒有些不太相信的睨着李锦：“王爷莫不是知晓户部沉不住气，才故意来盛州的吧？”<br />
李锦抬眉，唇角微扬，没有应声。<br />
先前林忠义一案，金舒在被宋甄带去验尸之后，就觉用那件案子来敲开刑部的大门，有些不妥。<br />
“宋甄有言，太子的网，牵一发动全身，若是不能将他的爪牙同一时间连根拔起，那么就算是六扇门杀敌一千，王爷也是自损八百。”<br />
“所以，只敲开刑部的门，显然不够。”她见李锦不语，便将自己的推断娓娓道来。<br />
“宋甄想得到，王爷自然也想得到。恰好此时盛州发案，先前盛州兴修了不少宅院街面，所以户部在盛州举足轻重，就连云建林也不得不礼让三分。”<br />
“王爷便是看准了此处，故意与我一同前来，让户部如坐针毡，逼得他短时间内先发制人，以不完善的计划，留下比林忠义一案，更适合的敲门砖。”<br />
车内安静了些许，李锦手里的扇子极有节奏的一摇一晃。<br />
“金先生藏了这么久的‘不谙世事’，举了这么久的‘事不关己’，就这么放下了？”<br />
眼前，金舒挠了挠自己的耳旁，有些心不甘情不愿：“仅限王爷一人而已。”<br />
李锦的扇子忽然停住，挑眉问：“为何？”<br />
为何？<br />
金舒睨着他，将那句“你是特别的人”给憋了回去，换了一句不那么讨喜的话：“王爷待我不薄，我不能做个忘恩负义、视而不见的人。”<br />
“金舒没有王爷那样的出身，亦没有云大人这一个州府的势力，能帮王爷的，除了自己的两把刀之外，就剩下还算灵光的脑袋了。”<br />
说到这里，她深吸一口气：“王爷还记得，几月之前，你与我在小院子里那次争吵么？”<br />
“王爷说，若牺牲你一个人，天下人能得朗朗乾坤，那你愿永生永世躺在太和殿的门口，做这万世太平的基石。”<br />
她笑起：“金舒除了一双能勘验尸体的手，确实没有别的本事能帮上王爷。”<br />
“但若是做个万世太平的垫脚石，虽没有王爷这块方正，但估摸着，也能将太平两字，托举得稍稍高那么一分。”<br />
马蹄声，车轮声，盖不住李锦此时的心跳声。<br />
他注视着金舒的面颊，看着她那发自肺腑的真心笑容，他心头上，这么多年独自支撑所凝结成的坚硬外壳，崩开了一个口子。<br />
那移山填海般汹涌的情绪，让他挡着自己的半张面颊，深沉的垂眸，大口吸气。<br />
仿佛如此力道，才能平息这内心的汹涌，才能抵挡那山崩地裂一样将他淹没的欲望。<br />
许久，李锦喉结上下一滚，轻笑一声：“豆芽菜。”<br />
金舒面颊上的笑意顿时凝固。<br />
“你这豆芽菜，就别给工匠添麻烦了。”他唇角微扬，“若我有一天功败垂成，先生就忘了这石头一说，带着钱财，早些逃命比较好。”<br />
这话，半分真情，半分打趣。<br />
可他没想到，金舒竟郑重其事的点头，而后说了一句他怎么都没想到的话：“王爷不会输，但王爷功成之时，就是金舒辞行之日。”<br />
李锦怔住了。<br />
面对面，不过半米的距离。<br />
她的笑容，她的口气，她的目光与呼吸的节奏……李锦竟然寻不到她开玩笑的痕迹，他握着扇子的手捏的更紧了一些。<br />
“王爷功成之时，金舒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，天下很大，我想去走走。”<br />
他知道，她走着走着，就会消失在他的眼眸里，从他的手心里溜的无影无踪。<br />
但是……<br />
李锦只怔了一瞬，便笑盈盈的点头：“待那日，我定亲自为先生践行。”<br />
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，金舒心中腾起一抹感激。她全然不知，这个男人在一瞬间，就将后续的计划盘算好了。<br />
女扮男装一事至今尚未捅破，她若是准备走了，这欺君之罪的帽子，李锦就关上门，亲手扣下来。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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