裕妃和熹嫔都是生养过的,一眼扫过去,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。皇后脸上神色也绷不住了,她平时举手投足,一颦一笑皆有尺度,这时候却满脸动荡,只是下意识地,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,道:“快扶宸嫔坐下。快扶宸嫔坐下……”吉灵紧皱着眉头,抬手掐着脖子不敢动,生怕一挪步子,一抬眼,胃里一晃荡,又对着乌拉那拉氏吐了出来。刚才不就是“谢皇后娘娘……呕!”吗?宫女们立即搬来了绣墩,后面膝盖弯上一阵触感,是绣墩已经搬来了。七喜和碧雪一边一个,扶着吉灵小心翼翼地坐下。七喜心疼得不断用手顺着吉灵的后背,轻轻给自家主子抹着,希望能缓解一些她的不适。又有奴才拿了只小盆给吉灵。不看这只盆还好。一看它,仿佛就有心理暗示似的——吉灵喉头一紧,又要呕了。她拼命忍着,轻轻推开盆。谦嫔一转头,看见本来准备在吉灵座位旁的淡香茶,立即嘱咐身边宫女给吉灵送了过来。茶水本是烫着刚刚斟上的,这么耽搁了一会儿,温度正好。碧雪接过茶来,奉给吉灵,低声安慰道:“主子,仔细抿一口热茶漱漱口!”乌拉那拉氏这时候算是回过神来了。她凤眸一斜,捏着自己珐琅护甲,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下,就抬头对华容吩咐:“请太医过来。”华容走后,乌拉那拉氏一脸喜气洋洋,环视着众人,感慨道:“喜事,喜事,真真是喜事!宸嫔今日怕是要双喜临门了——若真是有了身孕,皇上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!”她顿了顿,对着吉灵细细嘱咐道:“宸嫔,你且好好歇着,千万不要胡乱走动,待得太医来瞧瞧。”吉灵呕得一脸眼泪,用帕子胡乱擦了,哧溜吸了一下鼻涕,道:“嫔妾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了,实在惶恐,请皇后娘娘恕罪!”乌拉那拉氏一挑眉,轻轻嗔道:“宸嫔这时候还说这种傻话,没得叫人心疼!”她环视周围,细声道:“你们听听!不怪皇上喜欢宸嫔,这样温柔的性子,别说皇上了,本宫见了,也是怜惜哪。”吉灵撑着七喜的手臂借力,就见七喜脸上喜忧参半,喜的是——主子若是真的有身孕了,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,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,势必将更加重要!忧的是——一会儿太医来了诊断,还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不是怀孕了?毕竟主子从前就身子孱弱,虽说这一年来好吃好喝地将养着,总算恢复了不少……但是中间毕竟有齐妃娘娘那一遭寒食伤身的算计。亏得狄安太医后来仔细调养,也说了主子身子如今无碍了。不过说是这么说,到底齐妃娘娘那一招有没有伤着主子的身体……谁也不能给个定论。七喜想到这儿,就对长春宫恨得牙痒痒。太医很快过来了,指挥着医徒放下药箱,先是不急不忙地给皇后娘娘跪叩行礼,又给吉灵和几位妃嫔都行了礼,这才开始诊断。一连诊了两遍,太医很笃定地一抬手,对乌拉那拉氏扬声道:‘’皇后娘娘,宸嫔娘娘这是有喜了!”乌拉那拉氏倏地攥紧了座椅扶手,珐琅护甲几乎掐进肉里去,脸上却笑容满面,:“当真?你可要看仔细了!”那太医低着头伏在地上,额头抵在手背上,眼里微微掠过一丝不快——他还能看错?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臣确定无疑,确确实实是喜脉——宸嫔娘娘气血充足,脉象滑实有力而时有回旋,臣按之圆滑如按滚珠,这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。”殿中静默无声,众人都在脑子中飞快计算着日子——一月有余,往前倒退,那吉贵人就是七八月间有的身孕了。那是什么时候?中元节之后?中秋节之前?乌拉那拉氏一松手,含笑道:“好!”她眼眉一垂,目光从手上戒子滑过一瞬,随即抬起头来,对着华容扬声道:“安排安排,遣人去,去正大光明,给皇上报喜罢!”裕妃翻动了一下眼皮,瞧着皇后,随即又倏忽将视线收了回来。懋嫔与谦嫔皆是笑容满面地对吉灵满口恭喜。七喜和碧雪高兴的劲头就别提了!若不是因着在坦坦荡荡中,两个人怕是早就敲锣打鼓地蹦起来了。两个姑娘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都咧着嘴笑,露出两排又白又整齐的牙。吉灵轻轻清了清嗓子,提醒着她们这还在外面——可不是咱们自家的院子!她心里还有点没晃过神来——怀孕了?她居然怀孕了?在现代,她都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,穿越到了这个时空,反而体验到了。刚才那个呕酸水的孕吐——实在是很像发烧时候的呕吐。反正都是胃不舒服的感觉。不过意义就大不一样了。这呕吐,是肚子里一个小生命给她带来的。是胤禛和她的孩子。吉灵低下头,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,心里涌上一股奇妙难言的滋味——隔着一层肚皮,里面正在孕育着胤禛的骨血。生根发芽,茁壮成长。说来,她可真是糊涂,因为月事时常有延后,这个月差不多到了该来月事的时候,一直没来,她也没在意。她还以为是因为刚到了圆明园,一路车马奔波,加上新换了一个环境,身体还没有习惯过来,所以才导致月信延迟。哪里能想到是这个原因?毕竟穿越过来这么久了,从给胤禛第一次侍寝,两人肌肤之亲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和她在一起时,胤禛是个能折腾的,对她更是百般疼爱,可是快一年了,都没个消息。吉灵已经渐渐把这件事情淡化出头脑了。没想到这喜脉说来就来了。太医转了个身子,给吉灵磕头道:“恭喜宸嫔娘娘!”他又调转了身子,给乌拉那拉氏磕头,口中亦恭恭敬敬道:“皇后娘娘,宸嫔娘娘从前身子毕竟孱弱,加上这又是头一次有喜,需得小心将养着,不可走动太过,操劳过多,最紧要不可忧虑伤神。”乌拉那拉氏点头道:“今日撞上她的册嫔礼,这般劳碌了许久,也是没曾想到的事情。”太医点头道:‘’是,确是不能劳碌。”她略微一侧头,对着吉灵扬了扬眉毛,一脸贤惠神色道:“宸嫔,这会儿你可觉得好些了?”吉灵站起身,勉强屈膝行礼要回话,乌拉那拉氏见状,连忙笑着向下一压手,道:“不必,宸嫔坐着回话便好。”吉灵一脸柔顺地道:“谢皇后娘娘关心!嫔妾缓了一缓,这会儿好多了。”裕妃在旁边听着,这时候就忽然冷不丁地插话道:“生养孩子便是这么辛苦,此时最多便是呕酸水,吃不下饭,夜不能寐,倒也不算什么。需知后面还有一遭大坎儿要过呢!”吉灵知道她说的是生孩子。裕妃微微叹了一口气,一脸关心的看着吉灵:“宸嫔这张小脸,瞧着煞白煞白的,身板也单薄,这以后的苦处,怕是还不知道呢!”皇后瞧了裕妃一眼,轻声道:“裕妃,你也真是的,你是生养过的,孩子都这么大了。宸嫔还不知道轻重,你何苦捡着这些真话来吓她!”吉灵只是微笑着垂头。裕妃对着乌拉那拉氏,俯下宽厚的肩膀,笑着垂头道:“是臣妾多言了!臣妾妇道人家,说到这些事儿,便止不住地多拉扯了几句,宸嫔,你可别往心里去,好好养胎便是。”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眸光中却微露不悦。裕妃忽然想到,皇后也是至今未曾生养的,不由得心里悚然一跳,顿时闭上了嘴。皇后站起身。吉灵才发觉乌拉那拉氏今日穿了一双绝对高的高跟鞋——超高底花盆底鞋,那鞋跟的高度……超级夸张,简直比鞋面的长度还要长。乌拉那拉氏这样一穿,身高顿时有了优势,凭空添了一股气势。她走到吉灵面前,笑着道:“宸嫔有喜,加之一向婉顺恭敬,谢恩的训诫,本宫就免了,早些回去歇着罢!正大光明俺那儿,皇上恐怕这时候已经得了信了。”吉灵被七喜和碧雪扶着,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告退。她出了坦坦荡荡,嫔位的肩舆已经在门口等着她。那几个侍轿太监见吉灵过来,皆打千儿齐声道:“宸嫔娘娘!”清宫之内,肩舆或轿子是妃嫔们重要的一项交通工具,肩舆不设帷幔,上面随着季节情况各有遮挡,也有不遮挡的。